救护车运喷血病人收费站拦停7分钟致病人死亡思维导图

在他们断断续续的讲述中，事情的全部过程得以还原。

死者的弟弟廖发文告诉《青年周末》记者：“考虑到平乐至桂林的二级公路路况特别不好，到处坑坑洼洼，我们是怕一路颠簸对我哥的病情造成二次伤害，所以要求走高速公路。”当时这条高速公路平乐至桂林段并没有完全对外使用，他们是征得入口处的交警同意之后向桂林方向驶去。

救护车与收费站起争执的原因在于：按规定，广西省境内的收费站对于120急救车需照常收取过路费，由于救护车驶入的高速路入口处尚未对外开放，司机没拿缴费的IC卡，收费站工作人员无法确定是救护车从哪个路口驶入。因此，收费站工作人员执意要请示领导。

这一请示，急坏了廖家亲属。廖发文情急之下，不惜打开救护车的门，希望求得收费站特事特办。

“当时，我们把救护车打开给收费站工作人员看。我哥的喉管一直在喷血，头部的伤口血也不断往外流，情况相当紧急，他们就是不让过！”

最让廖发文气愤的是，收费站工作人员处理事情颇为教条。

廖发文回忆说：“我们没说不交钱，当时想先压200元钱或者留下一个人处理这件事，让救护车先过去，他们都不同意。我们也不清楚他们请示的谁，当时非常着急，看到他们打了四五个电话，最后终于让我们交了钱过去。”

这四五个电话的处理后果是，廖发文一共交给收费站55元，其中50元属于补交IC卡的费用，道路费只是5元钱。

此后，在《青年周末》的多次采访中，死者廖海因的妻子也与记者通了电话，她气愤地指责收费站工作人员太死板。采访过程中，她反复强调：“我们没说不交钱，可是收费站还是一直要请示领导。”

当救护车终于到达转院的桂林181医院后，医生在重症监护室紧急抢救20分钟后，发现廖海因的呼吸和心跳停止了。廖发文说桂林医院的医生告诉他，如果能早点把他哥哥送过来，抢救成功的几率会高很多。

■“录像中看，收费站动作慢吞吞”

为何收费站面对如此紧急情景，坚持不肯立刻放行？廖发文的叙述能否完全符合当时情景？

随后，《青年周末》记者发现，广西电视台综艺频道的记者唐树敏曾对此事进行过长达数天的追访，还取得了救护车通过收费站时的监控录像。

为此，拨通了唐树敏的电话。唐告诉：“我仔细看了那段录像，发现7月1日凌晨2点55分救护车到达收费站，前四分钟家属一直跟工作人员交涉，双方没有达成共识，接下来工作人员开始打电话，大概持续了一分半钟。之后就是交钱办手续，整个过程持续了七分钟。”

如此看来，那四五个电话其实总共费时一分半钟，何以让廖家家属如此气愤呢？

廖发文给出的解释是：“当时情况非常危急，作为病人家属，可能会觉得度秒如年，早一秒钟就多一份希望。而且在录像中看，收费站工作人员的动作都是慢吞吞的，这可能也使得家属更加着急了。”

《青年周末》记者联系上桂林收费站时，一名负责人仅以“收费员是按规章制度办事”作答，此外不肯再多说半句。通过查阅有关文件，发现，按有关方面规定，广西省境内的收费站对于120急救车确实需照常收取过路费。

■“夺命7分钟”背后，竟还有“一等就是7小时”

尽管收费站工作人员是照章办事，但这样的严守规矩，毕竟导致了延误7分钟的事实，更令人遗憾的是，病人廖海因被送达桂林医院后，终究因伤重不治身亡。

也正是因为一条生命的离去，把桂林收费站推上了舆论的风口浪尖。该新闻一经报道后，迅速引起热议。不少网民直指这7分钟是“夺命7分钟”，更有人言语激烈地抨击收费站制度僵化、导致误人性命。可这7分钟是否真的如此关键？

当追访不断深入，《青年周末》记者却发现另有隐情。起初，在对死者妻子和弟弟的采访，《青年周末》记者发现，他们对收费站的做法虽然心存愤懑，却异口同声地表示不想再追究。

当记者试图联系平乐县昭州医院的主治医生，想了解有关此事的更多细节时，死者弟弟廖发文却劝阻记者：“他们是不会接受采访的！”

广西电视台唐树敏也告诉，他在头几天走访中也发现，最初救治廖海因的平乐县昭州医院对于采访非常不配合。“我当时也觉得很奇怪，院方没有理由拒绝这样的采访啊！”

原来，在这7分钟的收费站延误之外，还有一段“在医院一等就是7小时”的隐情。

原来，6月30日下午2点，廖海因在车祸中严重受伤，被送到平乐县昭州医院抢救，经过初步检查，医院于下午3点向家属下发病危通知书，当时给出的病因主要是脑震荡、脑积水、脾脏破裂等，并于4点钟完成了脾脏切除手术和对气管的相关处理，随后将病人转至监护室进行观察。

“我们反复问医生头部的伤要不要紧，医生说用过药了，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再观察一下。”廖发文的语气中饱含不满，“这样一等就是7个小时，直到凌晨1点，情况突然恶化才转院。”

■最后救治医生称：早送医院，后果没这么严重

为何平乐县昭州医院在7小时之后，才做出把廖海因转院的决定？

这在昭州医院的7小时是不是导致廖海因伤重不治的重要原因？

还是那收费站延误的7分钟才是压断骆驼背上的最后一根稻草？

抑或是这两种推断都太过武断，也许廖海因本就伤势过重，即使提前转院，医生也回春乏术？

目前，平乐县昭州医院对此事的采访，一律采取回避态度，甚至连当时的救护车司机和随行医生也只能谈论收费站那7分钟的情况。

桂林181医院给出的死亡原因是脑部严重受伤，当时救治廖海因的医生也表示，如果早点处理廖的脑部伤势，后果应该没这么严重。

死者家属廖发文的想法是：“县里医院的水平和医疗条件有限，肯定还是或多或少耽搁了。”廖发文告诉《青年周末》记者，目前，他们已向桂林医学会提交了医疗事故技术鉴定的申请。

——深度调查——

见死不救，只因120不检点“公车私用”？

■120要收过路费是有法可依

且不论这收费站耽搁的7分钟究竟对廖海因的死造成多大的影响，收费站和急救车的矛盾却由来已久，因收费站坚持收费而耽误急救车救人的事例并不罕见。

那么，究竟120该不该交过路费？收费站这么做是否属照章办事？

为此，《青年周末》记者采访了交通法专家、中国人民大学法学院教授史际春。

原来，广西桂林收费站的工作人员坚持要对120收过路费，的确是有章可循。

这个法理依据就是2004年11月1日开始施行的行政法规《收费公路管理条例》。该条例第七条第二款规定：“军队车辆、武警部队车辆，公安机关在辖区内公路上处理交通事故、执行正常巡逻任务和处置突发事件的统一标志的制式警车，以及经国务院交通主管部门或者省、自治区、直辖市人民政府批准执行抢险救灾任务的车辆，免交车辆通行费。”可以看出，120并未被列入免交通行费的范围。

据《青年周末》记者从有关方面了解，在《收费公路管理条例》的基础上，各地对120是否需交过路费有不同规定。比如北京市交通委员会2007年规定了对救护车免收过路费的条件，本市救护车在执行任务时免收过路费，其他情况不予免费。而在广西省内，救护车基本上都要收过路费，但每个地区也会有差异，全省还没有专门的制度来规范。

此外，120属于医疗服务的范畴，医疗服务收费，在我国是通例。急救车收费通常由两部分构成，一是出车费；二是院前急救费，包括吸氧、包扎、输液、治疗等等。根据北京市急救中心发布的标准，北京市急救车的出车费根据救护车的档次高低,分别从2元每公里到5元每公里不等。抢救费从40元每天到120元每天不等。此外，还有多项按人次计算的抢救治疗收费项目。倘若病人或家属需要救护车等候，超过半小时后，还需交纳10元每小时的等候费。

史际春表示，如果国家法律没有把救护车放到不收费的范畴之内，那么地方规定要收费就没有什么问题了。急救中心应该提前把付费的事宜办好，不能存在侥幸心理。既然广西壮族自治区政府规定了救护车不免费，那么120整天在外面跑就应该清楚这件事，再出状况就是他们的责任了。

收费站见死不救是制度不完善？

如此看来，收费站让120交过路费，属依法办事，本无可非议。

可为何每每发生120因过路费被拦停导致出人命的事情就引起巨大争议？仅仅是因为收费站“见死不救”与传统道德观抵触，引发民间舆论的反感，还是因为120未被列入过路费免单的法规有其弊病所在？

广西桂安泰律师事务所的律师何贤昆曾受理多起与高速路收费相关的案子，他对国内各地是否收取120过路费的情况也多有了解。起初，廖海因家属认为廖海因的死是收费站拦停的7分钟所导致时，也曾向何贤昆进行相关法律咨询。

为此，《青年周末》记者联系到何贤昆。针对廖海因事件本身，何贤昆坦言：“我建议他们告收费站要慎重，从我的法律知识和经验看来，要起诉收费站的责任，证据不是很足。收费站存在什么过错，过错有多大，应该承担什么责任，我觉得都不够明了。”

尽管并不主张死者家属追究收费站过多的法律责任，何贤昆还是表露了对收费站做法的不满：“他们没有违反制度做事，但是制度却是很不完善的。虽然这件事情有很多的意外因素，救人还是要放在第一位。”

对于广西省120需交纳过路费的规定，何贤昆更认为这一规定本身就有问题：“这是制度上的不合理。交过路费本来就会延缓救人时间，再说，既然警车和军车都可以免除过路费，作为以救人为主要任务的救护车更应当免费。这是维护公民权益的一种体现。警车抓坏人难道比救护车救人性命还要紧吗？为什么警车军车就能免，救护车反而要交纳过路费？这是制度上的问题，没有从人权的角度出发。据我所知，国内对于救护车交纳过路费的问题争议还是比较大的，没有统一的标准可循。”

■收费站最忌120“公车私用”

事实上，即使在制度上给予120救人以特惠条件，即120无需交纳过路费即可通行，可由于某些急救中心存在对120“公车私用”的现象，导致收费站也有自己的苦衷。

《青年周末》记者在查阅资料时发现，青海一位高速公路收费站负责人在接受采访时曾经说过，现在有不少医院的救护车明明不是去救人，却打着执行公务的幌子办私事。收费人员辨别是否“公车私用”的方法就是看救护车内是否有病人以及索要任务单，这也是造成执行任务的空驶救护车不容易通过收费站的重要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