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工业皮革下脚料熬胶 记者暗访假阿胶作坊思维导图

揭开与女性生活息息相关的作假食品黑名单。 ——编者

驴皮资源紧张困扰阿胶产业

阿胶面临“无皮窘境”

随着养生市场的兴起，滋补养颜的阿胶需求迅速增长。如今的阿胶产业生机勃勃，又鱼龙混杂，这产业也呈现出繁华而混乱的局面。

吃姚明吃的阿胶

若不是2010年偶然在杂志上瞥了那一眼，耿荷也未必会把阿胶当做每日必需品。当时她正值产后，由于调养得不好，奶水很少，而女儿喝不惯奶粉，一喝就大便干燥。

那本杂志说，姚明到了NBA后，常常在赛场上出现体能透支，导致了投篮命中率下降，大夫专门给姚明配制了“阿胶营养餐”。张柏芝、小S等演艺界的人，产后也吃阿胶养身子。她咨询了医院产科大夫，得到的答复是试着吃吃吧。她一下就买了两箱阿胶片。

近年来，随着中医养生文化的全面复兴，滋补中药市场日趋火爆。阿胶市场是从去年下半年开始出现“一胶难求”的盛况。不断上涨的消费需求与原料供应不足之间的矛盾也日渐凸显。

这也导致阿胶的“身价”大涨。家住棋盘小区的宋女士原本打算买一盒阿胶送朋友，到了商场才发现，一盒500克装的阿胶价格竟高达780元。“我记得去年也就三百多块钱一斤。”

事实上，原材料资源紧张的矛盾近几年一直困扰着阿胶产业。一方面阿胶生产量大增，一方面阿胶原材料驴皮供应量大减，以每年20%的速度下降，驴皮资源紧张已成定局，这也为皮上作假埋下伏笔。

哪来这么多“阿胶”

在淘宝网搜索“阿胶”，会出现5万多个搜索结果。这其中卖得多的，一个月能出4000盒阿胶片。

记者对一月能卖出4000盒阿胶的商家提出质疑：供货的阿胶集团自身都缺货，哪有这么多“阿胶”卖?何况，250克装的阿胶，仅售二十几元。

当被问到价格与市场上的“东阿阿胶”的差距为何如此大时，这位卖家表示“东阿阿胶”的名牌效应抬高了价格，而他卖的是自有品牌，“性价比高”。诸如此类的网店，在淘宝比比皆是。

对于济南的实体店，记者也有同样的疑问。5月15日，记者调查了济南部分超市和药房后发现，阿胶块或含阿胶的保健品、食品价格相差甚远。

位于英雄山路20号的山东保健品批发市场，整个市场内约有10家保健品店在出售阿胶。记者发现除了“东阿阿胶”和“福牌”的价格较高，要750元/500克。其他如“景致”、“咏芝堂”的阿胶250克的价格在35到60元间不等。

这低价能买到好阿胶吗?随后，记者采访了福胶集团有关技术人员。他给记者算了一笔账——— 正宗阿胶的生产周期最少要两个月，生产工序有30多个环节，而驴皮的进价要35-40元/公斤，每3公斤驴皮才出1公斤阿胶，也就是说，正宗阿胶仅驴皮原料成本每公斤就需要110多元，而上文中热卖的成品阿胶每公斤却只有20多元，不及驴皮原料成本的五分之一。市场上的低价阿胶究竟是怎么来的，确实是个问题。

“阿胶之乡”探访背后游戏规则

用下脚料熬胶 贴上防伪外销

这里有大大小小的阿胶产品生产企业七八十家。利益面前，一些小型阿胶加工厂仓促上马，假阿胶开始萌芽。“这里边的利润大着呢。”东阿商人语气里略显骄傲，他们或在当地办厂加工，或向阳谷、河南等地直接进便宜的半成品，冒充东阿的品牌出售。这里是阿胶的最大批发市场。但即使在这里，阿胶的标价依然高得吓人。从南边郊区的铜城工业园到县城中心的阿胶街，善于经营的商人们在这条阿胶路上已赚得盆满钵满。

汽车站买到了假阿胶

女老板称，货架上摆放待售的都是东阿阿胶集团生产的东阿牌阿胶，250克包装的每盒售价500元。记者表示想买一些价格便宜的阿胶，老板娘的神情突然变得紧张起来，仔细打量了记者一番后，她才从货架下面的储存柜里拿出两盒其他品牌的阿胶。“这种阿胶250克包装售价100元。”老板娘说，这种阿胶是当地的小厂生产的，“品质不比东阿集团生产的阿胶差，只是没打广告，所以便宜。”记者表示价格差别太大怕买到假货，她指着包装盒上的激光防伪标签说，“有防伪标签你怕啥?都是东阿出产的，一样的东西。”这种便宜阿胶，生产地址栏标注着铜城工业园。

一位“黑出租”司机听说记者要去买便宜的阿胶，当即推荐了陈集乡驻地和铜城工业园等几处小作坊比较集中的地点。

当记者询问是否认识这些小厂家时，他脸色变了，“你们不是来采访的记者吧?”得到否定回答后，他舒了口气说，当地很多小作坊都是违法经营的，非常怕曝光。

谁在做见不得光的买卖

宋楼村人迹稀少，贯穿村子东西的路上，有一位老大爷在乘凉。70多岁的老人说，村里有许多家生产阿胶的小作坊，“大部分都是做的见不得光的买卖。”不是熟人领着来根本进不去，记者询问这些阿胶质量如何，这位老人说，“连头驴都没有，你说他咋生产阿胶?”

在老人的指点下，记者发现了几家生产阿胶的小作坊，但大门都紧锁，里面养着狗。透过铁门，记者看到院子里四处堆放的垃圾和生锈的小锅炉，一间小屋里正冒着烟。听到狗叫，一个高个男子走到铁门前，记者告诉他是来买阿胶的，他询问记者怎么知道这里卖阿胶的，记者表示是当地朋友介绍来的，男子高声说，“快走开，这里不卖阿胶!”

连续几次吃到闭门羹后，记者终于在宋楼村发现了一家开着厂门的阿胶生产作坊，在厂门的正上方有一个居高临下的摄像头，正监视着进进出出的人。

门卫室里并没人看管，记者顺利走进了厂门，厂内的空地上摆放着大量玻璃瓶装的口服液，一位40多岁的女工正在装箱，一些瓶体破损的口服液混在其中，引来了很多苍蝇。

看到有人来了，女工急忙放下手里的活拦住去路，跑进仓库叫来一位中年男子。该男子说，他们厂不产阿胶，让记者赶快离开。记者告诉他，自己长期为公司在铜城路附近的一家阿胶作坊采购礼品，所以很清楚宋楼村哪里卖阿胶，来这也是为买到更便宜的阿胶。

劣质阿胶浸泡半小时后，呈现出大量白色絮状物及颗粒状杂质。 赵晓明 摄

未溶于水的劣质阿胶块可以将塑料瓶牢牢黏在墙上。 赵晓明 摄

随后，男子将记者请进办公室。屋里摆着很多阿胶制品的包装盒以及盒装阿胶糖。

记者表示要购买大量的阿胶以及阿胶口服液，并拿出了事先准备好的“公司名片”，这名男子仔细查看名片后，才抱歉地说：“刚才不敢多说，怕你是记者。”

姜经理说，他们生产的阿胶250克包装每盒15元，口服液每盒6支装只售10元，购买量大还能优惠。

记者发现，这种阿胶的包装盒，与长途车站售价100元的阿胶，以及济南保健品市场出售的35元的阿胶包装很相似，只是包装盒右上角的品牌稍有不同。

打开包装，产品为一种琥珀色的块状物。记者问这些阿胶里具体是什么成分，姜先生说，“只要吃不出毛病来就行。”记者称担心客户吃了以后会有危险，姜先生直接拿起一块咬了一口说，“放心，吃不死人，有问题你可以找我。”

当询问这种包装是否有防伪标签时，姜经理一下掏出十个标签，“都是全套的，你要多少就贴多少，免费的。”他还说，如果送礼用还能提供精美的礼盒套装。

按照查阅的《药典》规定，阿胶必须用驴皮制成。而在厂区内，记者并没发现养驴，姜经理大笑起来，“这么低的价格，我说用了驴皮谁会相信。”

随后，记者来到了这家厂的原料仓库。仔细查看后，原来用的是狗皮，在这些整张皮子下，隐藏着的也是多种皮料，包括皮革的下脚料。因为价格便宜，又有防伪标签，所以产品销路一直很好。

这种出厂价只有10多块钱的“阿胶”，到了市场上价格就翻了几番卖到八九十元。姜经理说，像他们这种规模的小厂，当地有几十家。他们厂做了两年多，已经在泰安等地拥有了代理商，而且销量不错。“济南我这个牌子也有”。

经水泡后竟能将水瓶牢牢黏在墙上

是阿胶还是强力胶?

“阿胶之乡”带回的“阿胶”质量究竟如何呢?山东东阿阿胶股份有限公司提供给记者一份《阿胶真伪辨别手册》。记者通过“看、闻、摔、熬”的方法对其进行了检验。

一般的正品阿胶，整个胶块比较光洁、光滑，断面比较整洁、平滑。而记者带回来的“阿胶”，表面凹凸不平有很多气孔，用手触摸可以感觉到很多突起的颗粒。颜色上来看，正品阿胶的胶光透如琥珀色，用手电照着看非常漂亮、像血红色的。但从宋楼村带回来的“阿胶”是不透明的咖啡色，即使强光手电的光束也无法透过。

用鼻子闻，可以明显地闻到一种胶制品的煳味，这与正品阿胶特殊的胶香味不同，用嘴哈一下气，这样的“阿胶”煳味更加明显。

与正品阿胶手掰即断，断面光亮不同，这块“阿胶”质硬而不脆，很难折断，用力将其摔碎后，断面不光亮呈黑色。

按照《阿胶真伪辨别手册》所写，将正品阿胶放入玻璃杯中，加入沸水搅拌溶化后，放置1-2分钟，胶液澄清，无沉淀，无异味，无浮油星，具有淡淡的胶香味。

然而，当记者将宋楼村的“阿胶”放入沸水半小时后，这块“阿胶”才渐渐融化，最后得到的是一杯浑浊的“大杂烩”，黏在杯子底的是一层深色胶状物，用筷子用力搅拌这种物质也无法溶于水中。

清水则变成了咖啡色，其中夹杂着大量白色的絮状物，以及颗粒状的杂质。漂在最上方的是一层乳白色的油花和气泡。随着水蒸气飘出杯子的是一股刺鼻的焦煳味。

最后将杯中的液体倒出后，未溶于水的“阿胶”紧紧地黏在杯子底部，记者用力将其掰下并取出后，发现这块“阿胶”黏性十足，竟能将矿泉水瓶牢牢地黏在墙上。

济南曾发现过假阿胶

去年5月初，药监部门就曾接到市民投诉，反映济南某保健品市场有几家店铺可能在卖假冒的阿胶。经过摸底调查，抽检了两批打着“东阿阿胶”品牌的可疑产品。

济南市药品检验所专家在接到委托后，对这批阿胶进行科学检测。该所宋所长描述的感觉跟记者体验到的很相似：“打成碎末后，闻到的是一股肉类腐败后的味道。”

结果出来后，药监局工作人员和东阿阿胶厂家取得了联系。厂家反馈的信息显示，这批假阿胶很可能是用生产皮鞋、皮具时残留的皮革熬制而成。

据东阿阿胶厂家负责人说，前几年，他们曾和广东省监管部门一起追查过假阿胶。当时，在一次大型展览会上查处并没收一批假阿胶，样本检测鉴定，这批阿胶是由旧皮带、皮鞋等皮革，与其他成分一起经高温加工制成。

在原产地东阿，一些造假者干脆露天架起大铁锅，使用加工皮鞋、皮包时残留下来的边角料作为熬胶原材料。

吃含革阿胶可能致癌

谈起与假阿胶的遭遇，爱吃补品的王颖至今心有余悸。

今年年初，她吃阿胶吃得头痛，甚至还吐了，但是大大咧咧的她还是没多想。前两天，她再次吃阿胶吃得呕吐。她的朋友知道后，做了一个实验：把看似干净的阿胶，倒在水杯中，杯中立刻出现了很多沉淀物，王颖这下才明白自己吃到假阿胶了。她苦笑着告诉记者：“现在，面对超市里满架子的阿胶，我是一眼也不看了。”

中国农业大学食品学院研究中心教授段长清说，王颖的例子不是个别现象。虽然假阿胶吃不死人，但这些劣质勾兑的原料会带来很多健康问题。

他说，工业皮革一般都经过化学原料的处理，直接用工业皮革熬胶，食用者等于把这些皮革所含的有毒物质吃下了肚子。这些皮革中都含偶氮苯类物质，在动物试验中已经被证实可致癌。虽然吃了含革的阿胶不会立刻产生不良反应，但是它会在人体内慢慢累积，产生长期毒害，这点也已得到了国内外科学界的公认。

假阿胶缘何屡禁不止

背后有条利益链

郑涛浩回忆说，这是当时最著名的假阿胶事件。此后，工商、质检部门每年都会查出假阿胶，但为何造假还是“前赴后继、连绵不绝”呢?他说，有三个原因导致假阿胶泛滥。

追逐利润。郑涛浩说，阿胶最主要的成本来自驴皮，制假者为了降低成本，于是就拼命减少其含量。正宗阿胶仅驴皮原料成本每公斤就需要110多元，而用狗皮下脚料的成本价格每公斤才七八元钱。相差十几倍的原料成本空间所带来的“黑金”诱惑，导致阿胶经销商纷纷铤而走险。“一位熟悉的业内朋友告诉我说，普通的阿胶片，90%都是假的”。

消费者对阿胶的认知度不高。现在不少人以吃阿胶为“养生时尚”，但却不会分辨阿胶的商标、口感，有些人即使有头痛等不舒服的感觉，也很难和阿胶联系起来，这些都给不法者留下了空子。根据省工商局的统计，这三年关于阿胶的消费投诉不多，但查获的贩假案却很多，就是出于这个原因。

相关法规不健全，制假者有恃无恐。据了解，阿胶集团每年拿出1000万元资金用于打假，然而还是很难，那些厂“换个地方，接着干”。

另外还有媒体报道，有经销商公开称“这东西又吃不死人，不就是阿胶嘛”。郑涛浩认为，我们的工艺、原料、标签标准并没跟上阿胶行业的发展，惩罚机制也不健全，这是导致假阿胶泛滥的重要原因。

针对这个问题，记者从商务部市场运行调节司副司长徐加爱那里了解到，目前，有关部门正在加大对阿胶经销、流通的管理力度。

而福胶集团总经理杨福安认为，作为食品以及保健品的阿胶，目前还没国家标准，食品里面含有多少阿胶，也是由企业自己说了算。建立标准是真正斩断“阿胶造假利益链”的关键。